“……！”
从睡梦中惊醒的祀连忙张望四周，确认到自己还在自己的房间中而不是在那一天的孤儿院，祀总算是安下心来。
“又是那个梦啊……”
冷汗打湿了祀的睡衣，她推开被子，赤着脚走向浴室。
将等会要穿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衣框中，脱去湿漉漉睡衣的祀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镜子中所反射出来的她的**宛如圣女一般。
今天是教会课堂进行户外教学的日子，每年的火云季都会组织几次户外教学，其大致的内容就是去到镇外，去亲自了解什么是魔兽。为了保护学生，教会会派两名教廷骑士来作护卫，同时，他们也是户外教学的老师。
学生们要做的就是在旁边见证猎杀魔兽的全过程，户外教学为期三天，会在野外野营，也算是锻炼学生的独立能力了。当然，为了保证安全，户外教学的范围都不会离康珀镇太远，而以两名教廷骑士的实力，康珀镇周边的魔兽根本没有威胁力。
这种户外教学不管是哪个村、镇还是城都要进行的，并且是要求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的课程。只有完成了教会的户外教学课程，学生们才会在成人仪式上得到教会的祝福和认同，只有得到教会认同，在社会意义上才能真正的成人。否则就算年龄已经成人，也找不到相应的工作，更不会被社会认同。
因此，户外教学对于祀来说，就是成人前最初也是最后要越过的障碍。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户外教学也没什么难度，毕竟学生要做的就只是“观看”罢了。
“啊呜呜……”刚睡醒的法克斯打着哈欠挠着乱糟糟的鸟窝头从房间中走出，他一出来就撞见了刚出浴的祀，“唔？你昨晚没洗澡吗？”
祀只是瞥了一眼法克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回到房间整理户外教学的行囊了。
“唉……”
要说法克斯搬到康珀镇后做什么事做的最多，那他一定会回答是叹气。他将祀从孤儿院接出来和自己一起生活本来是为了修补遗失7年的父女情感，但这已经又过去7年了，和当初想比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这样下去不行啊……”
要说法克斯不在意祀对自己冷淡的态度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在他颓废堕落的那7年中所养成的坏习惯他想戒也戒不掉，7年前和7年后的法克斯，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要是你还在……大概会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吧。”
法克斯耷拉着脑袋，自甘堕落地又将头埋在沙发里，叹出不知是第几次的气。
等祀来到教会附近时，教会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少学生都在父母的陪同下到教会报到，祀也看到了平时不曾见过的学生。教会的课堂会按照学生人数分成好几个班，每个班上课的时间都不同，只有在户外教学课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班以外的学生。
让未成年的孩子到镇外去进行三天两夜的户外教学，就算教会再怎么保证不会出问题，家长还是会忍不住陪着孩子过来并向导师再三要求关照自己的孩子一点。
几名教廷骑士在一个小时前就被家长们团团围住，原本天气就已经很炎热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更是徒增闷热感。祀首先找到了法娜，法娜那少见的紫色披肩马尾辫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祀一眼扫过去就看到她了。
“哟，小祀~”
“……哟——”
“唔哇……音拖的好长，怎么了小祀，没精神啊？”
“……热——”
“对哦，我都忘了你很怕热。对了，你等等，我给你个好东西。”
好奇法娜要从背包里拿出什么的祀将视线跟着法娜的手移动。
“嘿！锵锵锵，是草帽和扇子哟！”
草帽搭配上雪白轻飘的连衣裙，这样的组合将祀平时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锐气磨去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感觉亲近了许多。
“啊……凉快。”
像侍奉在某个贵族大小姐身边的侍女一样，法娜有模有样的站在祀的身旁扇起了扇子。过一会后，祀就提出要交换，拿着扇子帮法娜也扇扇风。
“说起来……法娜你也是一个人？”
看到大部分人都有家长陪同，祀对和自己一样一个人过来的法娜产生了一点好奇。她刚才才发觉自己对法娜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从日常的交谈中祀倒是知道法娜有个弟弟，至于其他的家人的情况祀就不知道了，她也没有去问过。
“恩……母亲很忙啦，弟弟的话……他不在康珀镇。”
“不在康珀镇……？”
“恩，他在挺远的地方上学啦，每年能见到他的次数不多。”
平常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法娜，在谈论到她的弟弟时却少见地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这其中有什么隐情，祀不会主动去问，等到哪天法娜自己告诉她就行。
“是嘛，等你弟弟回来了，记得介绍给我认识哦。”
祀弯下身子，侧眼仰视着法娜，嘴角一弯。法娜第一次见祀露出这样的笑容，恍惚间，她感觉时间像定格在这一瞬一般，只是还没等法娜把这笑容保留在脑海中，它就已经如泡沫破裂般突然消失了。
法娜想，如果自己是男孩子的话，刚才祀的那一抹笑容足以让自己迷恋上她了。
“恩，一定……！”
烈日当空，家长们的唠叨也总会有尽头，报到手续结束后，户外教学也就正式开始了。
担任祀她们班户外教学导师职位的是一男一女的驱魔师组合——西泽尔和柯莉塞。只要是稍微对教廷骑士团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前者的名字。如果说法克斯是教会最强的圣殿骑士，那么西泽尔就是教会最强的驱魔师了。
至于后者，则是最近在教廷骑士团中名声鹊起的年轻天才驱魔师。金发碧眼，柯莉塞是典型的美人胚子，但由于正值青春年华，比起她外表上的成熟美艳，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她那俏皮的性格。
或许因为她本身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缘故，这才没多久，学生们已经以她为中心吵吵闹闹起来。被孩子们围住的柯莉塞和连话都不敢和他说一声的西泽尔，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啧，所以都说了我讨厌小鬼的，伊丽莎白那混蛋……这算什么休假啊！”
“前辈，这么多孩子在呢，请把烟掐了吧。”
“啊？！凭什么啊？！”
西泽尔不爽地用大嗓门怒吼着，听到他震怒的吼声，跟在柯莉塞身边的学生们全都吓得躲到了柯莉塞的身后。
“抽烟伤身体还有理吼我了，就因为这样前辈才不受欢迎哦！”
“用得着你来对我说教，别烦我！”
西泽尔甩了甩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一下子就与队伍拉开了距离。走了一会，西泽尔很不情愿地掐断了才抽到一般的烟，将其塞回了烟盒中。
“恩？”
这时，他注意到了前方正在发生的骚动，他仔细一看发现在人群之中竟然躺着一只魔兽。
“喂！你们在那做什么？”
走在队伍最后一个的我突然听到了西泽尔导师的吼声，整个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祀……你看那个，那个不会就是魔兽吧？”
我顺着法娜指给我看的方向看去，在那里躺着一只十分巨大的“野猪”。
魔…兽……
“它浑身都是血啊，看起来有点可怜——”
“哪里可怜了？！！”
“呀——！”
法娜被我歇斯底里的吼叫吓地惊叫起来。
糟糕……太激动了。可恶……
“抱歉……”
“祀，你怎么了……？”
魔兽就应该杀死，如果不将他们统统杀光，那么它们就会把周围的人杀死，大家都会死！不能被它们的表象欺骗，那都是它们为了将人类残杀的伪装！绝对不能同情它们——
必须，见一只……杀一只！！
“祀…祀……小祀！”
“！！”
“小祀……？你没事吧，你表情很可怕啊……”
“抱歉……”
对啊，该死的是魔兽，法娜她是我的好朋友，是要保护的存在，我对她发火干嘛……冷静…冷静下来，那一天的错误我已经不会犯第二次了，绝对……不会。
“魔兽为什么会出现在镇子里？！啧，柯莉塞你保护好学生们！”
柯莉塞导师遵从西泽尔导师的指示，她带着我们远离了那头受重伤的魔兽。那只魔兽受到了那么重的伤，就算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死了。但是为了保证安全，应该尽可能快地将其斩杀才是，不能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
“西泽尔导师好像跟谁发生了争执诶……”
“我刚才听到好像是有人要保护那只受重伤的魔兽诶？”
“哇，谁啊……不是说魔兽是必须灭除的邪恶存在吗？怎么还会有人为它们说话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魔兽的花言巧语蛊惑了，我听说有些魔兽有很高的智力，会欺骗人类让它们帮自己达成目的呢！”
“可导师们不是都说魔兽并不是生物么，不是生物却有智力？”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有智力就是有智力啦，难道导师说的话还会有错不成？”
有人在保护魔兽……？
呵呵……哈哈哈！原来……还有那么傻的人吗？不，在帮助魔兽那种东西的瞬间，他就不配被称作人类了，他和魔兽同罪……也该死！
“Mooooooooooooo！”
“靠，你这畜生……！”
？！还有另一只魔兽吗？是……牛？！
往这边冲过来了！！
“嘁，柯莉塞拖住它，不管怎样都不要让她伤害到孩子们！”
“明白了，前辈！”
果然魔兽就是魔兽啊……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袭击人类，就像这只突然暴动的魔兽一样，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怜悯它们，杀……杀杀杀杀杀……杀光它们！
“祀？！”
其他学生见到魔兽冲过来都纷纷向后逃跑，本想拉着祀一起逃跑的法娜却看到祀向着焰牛魔冲了出去。
“你是……法克斯先生的女儿？！快退下！这里很危险！！”
现在所有的声音都传不到祀的耳中，她越过学生，越过柯莉塞……与焰牛魔正面相冲。
——位于苍穹彼端的璀璨明光啊，以击破重云撕裂时光之速降至于我身，化作惩罪罚恶之矛显于我手。
“诶……不愧是那个法克斯的女儿啊——”
见到祀周身缠绕着的灵子的螺旋流域，柯莉塞心头的担心便烟消云散了，她停下了正在启动的圣法器，静静地看着祀与焰牛魔身形交错的瞬间。
——您最虔诚的信者于此请求。
庞大的灵子洪流在“神术法则”作用下，以光点的形式汇聚成了一位宛如女神一般的少女，少女的双手轻轻将祀的右手包裹，随即，少女的幻影消失，留下了绽放璀璨星光的光枪。
祀将光枪刺入了焰牛魔的身体。光枪击穿焰牛魔的躯体，留下骇人的血洞，而这个血洞在逐渐扩大，触碰到光枪的血液、肌肉……焰牛魔的一切都被湮灭，宛如被大火点燃中心的纸一样，不将所有烧完便不会罢休。
最终，焰牛魔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它便倒在了地上，身体只剩下了头部、脖子以及残存着的左臂。
还没有死。
祀知道魔兽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就算身体被破坏到只有头部，它们仍能存活将近十分钟。
焰牛魔漆黑的双瞳中映着叼着亦生远去的牙纹猪，两人已经逃开了一段距离。它的左手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它想要抓住祀的脚踝。
祀转动光枪的矛头，对准焰牛魔的左手刺了下去。被钉在地面上的焰牛魔的左手开始迅速湮灭，几十秒后，它死了。
“厉害厉害！小妹妹你是法克斯大前辈的女儿是吧？这个年纪就拥有那么庞大量的灵子，而且还能使用灵子化武装这种高级神术使用技巧，太厉害啦！为什么你不加入教会呢，太可惜了！”
祀手中的光枪粉化成一粒粒的灵子，短暂的发光后，灵子便回归正常态，这时肉眼便看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柯莉塞没有注意到祀急促的呼吸，而是继续在祀的旁边说着一些希望她加入教会之类的话。祀甘娟身体内部被抽空了一样，双眼模糊，身体十分虚弱。最终，她瘫倒在了地上。
“啊啦啦，小妹妹你没事吧？虽然你刚才是很厉害啦，但对付已经被折断角还被调教过的焰牛魔实在是太过火了，杀鸡不用宰牛刀嘛。”
柯莉塞在祀摔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她，让祀缓缓弯下身子坐在地上休息。
“哦，对了。”
“孩子们！魔兽已经被打倒啦！不用害怕了，快回来，不要走远了！另外有谁愿意分点水给这个小妹妹喝？”
“祀……”
被祀杀伐焰牛魔的身影吓的有些腿软的法娜远远地看着祀，她看向祀的双眼中比刚才多了几分畏惧。
在角斗场吓的腿发抖的百姓确认到焰牛魔死透了之后才舒了口气，事情演变成这样，他们也没什么兴致在去看什么魔兽角斗了，不想掺和麻烦事的人偷偷地溜走，关系祀还有其他学生的人则好心地上前去问柯莉塞需不需要帮忙。
而交易所老板和他的员工们自然是先去和柯莉塞以及学生们道歉，接着再收拾现场。
“唉……今天真是倒霉，生意做黄了，还多死了一只魔兽。”
交易所老板将打扫的事情交给了员工们后，叹着气回到了交易所。祀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后气色便恢复了不少，所有人都把刚才的事当成不幸的事故，而祀更是成为了班上的人崇拜的对象，就连莉夏放下了对祀的敌意，坦率地称赞了祀。
只有法娜，她看着那只焰牛魔死去的地方，反复地询问着自己——那只魔兽，真的想要伤害我们吗？
“咦？西泽尔前辈，你回来啦？”
“恩……？啊……恩，我回来了。”
“前辈你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起来你追的那个牙纹猪和那个可疑的小弟弟呢？”
“牙纹猪……小弟弟？你在说什么啊？”
看到西泽尔那并不是在骗人的表情，柯莉塞额角流下冷汗。
“前辈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啥？什么失忆不失忆的，倒是你，今天不是要带这群小鬼去户外教学么，还呆在这里干嘛？”
“是是是，我知道啦！小弟弟小妹妹们，过来集合咯！虽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但是我们的户外教学还是要继续的，不要拉拉扯扯有序的排好队——”
整理好队伍后，由西泽尔带头，继续按照户外教学的路线前进。跟在后面的柯莉塞看着西泽尔衣服上的几个破洞和明显战斗过的痕迹，她摇了摇头：“感觉好像很麻烦的样子……要不要跟教会报告啊？”
“喂你，你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啊！你、你要去哪里？站住！”
趁着有人进镇，亦生在石门打开的瞬间便从一旁的街道冲了出来，无视守门卫兵的劝阻跳进了道路两旁茂密的杂草丛中。
半晌之后，亦生瘫坐在森林间的一颗树下休息。他脑中不断回放着今天在康珀镇发生的种种。他半边的身体受到很严重的冻伤，而他身上的白色火苗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可恶……”
亦生死死地攥紧着拳头，他那么用力，像是想要靠着这份蛮力回到牙纹猪被杀死之前，可是力量再大也无法改写已经发生的过去，更无法挽救已经逝去的生命。
那么轻易地，那么毫无尊严被当成肮脏的垃圾一样杀死，那是一个生命应该有的死法吗？为什么，为什么人类要如此仇视魔兽，我所知道的魔兽却并不仇视人类啊？
到底哪里错了，到底为什么——
“咳咳……笨小子，不是让你先回家嘛……”
“老、老爹！！你、你……你身上受这么重的伤没事吧？那个教会的混蛋是不是对你下重手了？”
亦生猛地发现灾厄就跟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亦生就知道灾厄与西泽尔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这点伤，只要离开了人类的结界咳咳……很快…就能恢复的。你不用担心。”
“你这样叫我怎么不担心啊！快，我扶着你，快点回家，家里有我做的药，敷上会好很多！”
本来已经停下的眼泪，在看到老爹残破不堪的身躯后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可恶，可恶啊。
“老爹……早知道我就不去镇里了，这次之后我再也不去了，反正他们已经记住了我的脸……”
“白痴，小心我揍你哦。咳咳…咳咳咳……出门之前你跟我说什么来着？那些话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吗？明明是个小无赖，怎么现在就怂了？”
“谁，谁怂了啊！只是……只是如果因为我，连老爹都陷入危险的话——”
“你老爹我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怎么，你以为我会被那区区一个驱魔师给打败？就那种货色我完全不放在眼里好不好，那家伙连记忆都被我消除了，真是丢脸。”
记忆……？
“笨蛋小子……你就将你的冒险贯彻到底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答案，你还小，有的是时间去摸索。”
“从结果上来看，今天你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很痛苦，很伤心，不知所措。但是啊，你要记住，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当好事发生的时候，你也就不会去在意以前遇到的坏事，接着你可能又会遇到坏事，但只要想着未来也可能又会发生好事，那总是能挺过去的。就像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你一样。”
“什么啊……又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发生好事的这套理论么，我……我都听腻啦！”
满脸沾着血的老爹贱笑着这么对我说道：“自从遇到你这么个小野人，不论是以前的，还是未来的，那些坏事倒霉事都不是事啦！”
“谁是小野人啊，笨蛋老爹……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灾厄抱着亦生，任他在自己的怀中痛哭。
“笨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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